2023年7月底,由中山大學、長江商報、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和永德縣林草局組成聯(lián)合科考隊,對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的生存狀況進行綜合考察。長江商報公益隊員 王位 攝
面帶憂傷充滿警惕的兩只雄性西黑冠長臂猿。
(范朋飛團隊提供)
一只懷掛幼崽的雌性成年長臂猿在樹干上張望。
(范朋飛團隊提供)
中山大學范朋飛教授向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和永德縣林草局一行,介紹大雪山優(yōu)質生態(tài)和生物多樣性情況。長江商報公益記者 李彪 攝
長江商報消息 ●長江商報公益記者 李璟 江楚雅 徐佳 發(fā)自云南永德
嗚……噓……嗚噓嗚噓嗚嗚……
每天早上,云南大雪山原始森林深處,這樣的猿鳴,從不間歇。
就在今年7月底的一個清晨,我們在云南永德大雪山海拔2500多米的秘境,也聽到了同樣的猿鳴。
聲音在山谷間蕩漾開來,或輕松歡快,或急切悲愴,婉轉悠揚,清越剛健,如同天籟。它氣勢如虹,劃破長空,向原始森林深處彌漫,在云霧繚繞的群山萬仞之間經久不絕。
我們最初循聲搜尋,想一睹聲音主人的真容,卻無功而返。歷時6天后,在下山的前一天早上,終于在淘金河附近方圓約五公里處的樹冠上有了驚鴻一瞥:四只神出鬼沒的長臂猿,在距離約150米遠的樹梢上迅速穿行,每一次跳躍都在10米左右,長臂如鉤,眼睛精亮,攀抓敏捷,迅疾如風,發(fā)現我們的窺視逼近后,一只黑色的長臂猿緊盯著我們,它似乎有意暴露自己,從容掩護另一只懷抱幼崽的黃色雌猿先行通過,僅僅一分鐘不到,它們就像精靈一樣從我們頭頂的樹冠上穿梭而過,消失在如海洋般無邊無際的密林深處。
它們,就是比大熊貓還要稀少和珍貴的——中國12種瀕危旗艦物種之一的滇西亞種西黑冠長臂猿。據記者了解,西黑冠長臂猿目前全球總數只有1000多只,而在中國境內,已發(fā)現的瀾滄江以西的滇西亞種只有15只左右,它們全部生活在云南永德大雪山國家自然保護區(qū)內。
范朋飛,這次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科考隊的隊長,他向長江商報公益記者介紹:“這個滇西亞種15只西黑冠長臂猿如果保護不好就將面臨絕種,這種長臂猿要到9歲—10歲才性成熟,條件允許的情況下4—6年才生一胎,繁衍極其脆弱,國家環(huán)保林草部門高度重視,瀕危之極,我也特別擔心!”
作為中山大學生科院博士生導師和中國靈長類動物研究的頂尖專家,范朋飛對大雪山的植被保護和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贊不絕口,他向組織本次科考的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創(chuàng)始人姚海鷹表示:“作為國家瀕危旗艦物種,已經監(jiān)測到西黑冠長臂猿在這里有10來年沒減少,這都仰仗于原始森林的生態(tài)保護和大雪山管護局的護佑之功啊。”
曾幾何時,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時候,這里是西黑冠長臂猿的快樂天堂,在大雪山山腳下的村落里,人們在后山隨處可見這種長臂猿,它們是人類的朋友,村民們稱之為“黑猴”。村里老人說,黑猴悲鳴,會下雨或村中有人“老去”;黑猴歡嘯,則表示天會晴或出門的人有好運。
曾幾何時,西黑冠長臂猿和大雪山的其他動物一樣,被驚魂的槍聲、冰冷的暗箭和獸夾所侵害,這些殺戮和售賣的記憶深植于它們的血液基因,至今仍令它們對人類缺少信任,以至于常常敬而遠之。
應該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,西黑冠長臂猿就完全收起了自由天性和驕傲鋒芒,從低海拔處逐漸被迫向山頂處遷徙,最后隱身到大雪山海拔2500米左右人跡罕至的樹冠之上,從此過上了小心翼翼遠離人類的生活。
對此,永德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副局長普增發(fā)告訴長江商報公益記者:“即便是保護了這么多年,15只長臂猿的棲身之地絕不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,時不時還有偷獵者進山,西黑冠長臂猿的生存環(huán)境仍面臨威脅。”
不過,令人倍感欣慰的是,在大雪山新監(jiān)測到15只長臂猿之外的獨猿或新家庭叫聲,初步判斷有可能是一個新群體,這使滇西亞種的繁殖種群數量增加成為可能。
對此,中山大學博士生導師范朋飛在座談會上表示:“僅僅生態(tài)保護還不夠,社會各界和公益組織要更多地支持對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的科研監(jiān)測和保護,中山大學愿全力以赴。”
在12月8日調研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永康保護站時,長江商報董事長、公益聯(lián)盟創(chuàng)始人姚海鷹表示:“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將攜手上市公司,在ESG治理的引領下,竭盡全力保護西黑冠長臂猿,為維護云南生物多樣性作貢獻。”
永德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局長雷震表示:“我相信在中山大學范教授和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團隊的鼎力支持下,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的種群和數量一定會有所增加。”
大雪山深處新增“孤獨”的猿啼
“聽見長嘯聲,我立刻定住了,生怕我一動就驚嚇到了它!”
12月17日,當向長江商報公益記者回憶起那個11月清晨耳邊突然傳來的一聲聲猿鳴時,司軍海至今仍難掩內心的激動,他深知這個猿啼意味著什么!
他告訴長江商報公益記者,盡管當時聲音離自己其實還挺遠,但是他仍不敢輕舉妄動,只是一邊循聲小心翼翼地前行,一邊四處張望著試圖捕捉到聲音主人(長臂猿)的身影。“很遺憾,我沒有看到它,但這是我們好多年來第一次在大雪山這個區(qū)域監(jiān)測到長臂猿的叫聲。”
司軍海,一個不折不扣的叢林之子,他是永德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的一名資深巡護員,加入巡護隊已有16個年頭。2013年5月,他被派駐到烏木龍管護站,專門負責該片區(qū)域的巡護和對西黑冠長臂猿的監(jiān)測。每隔幾天,他就會和隊員們交替進山巡查,在山里一待就是好幾天。
盡管與西黑冠長臂猿相處10多年了,但司軍海對它們還是“既陌生又熟悉”,所以他認為中山大學和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那次進山科考,在范朋飛教授的堅持和帶領下,能在6天里就親眼看到長臂猿是一件“心誠則靈”的幸事。
司軍海偶爾也能在清晨聽到長臂猿清脆的呼嘯山林,卻從未與它們有過近距離的接觸;幾年間好不容易能遠遠瞥見一眼,它們卻嗖的一下從樹冠上跑開,很快消失在叢林中了。
“巡山護林最大的寬慰,莫過于感受到西黑冠長臂猿的存在,每次一聽到、一看到它們,就像遇見久違的老朋友一樣,一整天心情都不一樣了。”司軍海向長江商報公益記者表示。
他向記者講述了他聽到新發(fā)現長臂猿叫聲的經歷。今年11月14日早晨8時30分,已經在保護區(qū)四十八道河片區(qū)巡查了近兩個小時的司軍海,終于聽到一陣熟悉的猿鳴,這是他這次進山第一次聽到長臂猿叫聲。然而,他明顯感覺這次的聲音與此前聽到的并不一樣,司軍海頓時警覺地豎起了耳朵。憑借多年的經驗,他很快判斷出叫聲并非來自一個家庭群的合唱,而是一只獨猿的鳴叫聲。
“我的天吶,它叫了整整12分鐘。”聽著長臂猿的長鳴,司軍海激動不已,迅速記錄在了工作日志上。之后又經過一天一夜的等待,直到第三天上午9時左右,那個令人期待的叫聲終于再次傳來。“還是它,這次叫了有將近9分鐘!”
司軍海的激動在于,這意味著在15只長臂猿之外,可能有了新的家庭或群落出現。
司軍海帶下山的工作日志,令整個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沸騰了。在雷震局長和普增發(fā)副局長的重視安排下,接班的隊友一撥一撥進山繼續(xù)監(jiān)測找尋,可惜之后的一個多月里,那個叫聲再未響起。
司軍海告訴長江商報公益記者,他有一雙幸運的耳朵,2014年他也曾聽到一次類似叫聲,后經科研監(jiān)測,最終確認為一只獨猿。但后來調研發(fā)現,那只獨猿很可能已經不在了,因此這次聽到的叫聲,或許是來自一只新的獨猿。
他告訴記者,他有把握從叫聲可以聽出來是一只雄猿,大概位置在一片名叫木瓜地的原始森林里,這是保護區(qū)最新一次科考監(jiān)測以來,該區(qū)域第一次聽到獨猿長達10分鐘以上的叫聲。
西黑冠長臂猿的數量或在增加?
對于司軍海們的激動,普通人或許難以理解。但這只獨猿發(fā)出的叫聲,對中國瀕危旗艦物種的保護,對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的生態(tài)保護卻意義非凡。
大雪山保護區(qū)位于云南省臨滄市永德縣東部,總面積為17541公頃,2006年被列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。在保護區(qū)里,不僅有國寶級旗艦瀕危動物西黑冠長臂猿、綠孔雀等78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,還有喜馬拉雅紅豆杉等64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。
作為亞洲獨有的四大類人猿之一,西黑冠長臂猿是我國12種旗艦物種之一,它們的臂長超過身高,橫越樹冠來去自如,動作瀟灑,通過鳴叫發(fā)布警報交流感情。在全球總數僅約1200只,主要分布在越南北部、老撾和中國云南省無量山、哀牢山一帶。瀾滄江以西為何有西黑冠長臂猿?在業(yè)界一直未有定論,范朋飛教授推測,這群長臂猿可能是在瀾滄江改道時遷徙越江到了滇西大雪山。不過,無論如何,在瀾湄流域生存了幾萬年的生物包括智人,它們,他們和我們,都是瀾滄江和西南大地的子民。
長江商報公益記者了解到,西黑冠長臂猿平均兩天鳴叫一次,通常由雄性發(fā)起,雌性附和,形成激動鳴叫。一般一個家庭不超過9只,有一只成年雄性,一到兩只成年雌性和它們的后代。成年雌性3年產一崽,幼崽8到10歲性成熟后便會遷出出生群。
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科研監(jiān)測所四級主任科員李小平告訴記者,西黑冠長臂猿已記錄共有4個亞種,包括哀牢山的指名亞種、無量山的景東亞種、老撾西北部的老撾亞種、瀾滄江以西的滇西亞種。永德大雪山發(fā)現的便是滇西亞種:“到目前為止,滇西亞種只有大雪山有15只,異常珍貴和瀕危。”
李小平介紹,根據保護區(qū)管護局2017年的長期追蹤調查,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群體數量為3群1只獨猿,其中獨猿便是司軍海2014年聽到的那只,目前10年過去了,應該已遷移或自然死亡。2023年,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再次啟動調查,發(fā)現群體數量仍為3群,不過其中1群已改變活動范圍,由淘金河片區(qū)遷移至天巖河片區(qū)。而天巖河片區(qū)還曾在2021年發(fā)現1只新的獨猿,因此目前該區(qū)域有1群1獨猿。
這意味著,如果此次司軍海監(jiān)聽到的叫聲能確認為又一只獨猿,那么大雪山的群體數量將變?yōu)?群體2獨猿。這也表明了西黑冠長臂猿滇西亞種群體數量正在呈現正增長趨勢。
“出現獨猿,就可能出現一個新家庭群,也意味著這個種群有了繁殖增加的可能。”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科研監(jiān)測所副所長羅斌向記者興奮表示,目前尚不能確定這只獨猿是否為新群體,也不排除它就是此前曾在天巖河片區(qū)監(jiān)測到的那只。
羅斌認為,因為與家庭群不一樣,獨猿存在更大范圍活動和遷移的可能。科研所現已安排監(jiān)測員24小時不間斷進行監(jiān)聽,并已計劃于明年開展一次系統(tǒng)的科考調研,希望能有更多、更準確的調查結果。
羅斌說:“無論如何,有新的聲音就是有新的希望,相信我們這么多年的堅守和工作沒有白干,我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保護它們,讓滇西亞種西黑冠長臂猿的數量越來越多。”
“天籟之音”不能成為當代絕唱
長江商報公益記者了解到,自1986年正式建立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以來,永德大雪山生物資源就得到了有效保護,保護管理工作已經取得了一定經驗和長足發(fā)展。
長江商報公益記者在現場看到,目前,保護區(qū)基礎設施已初具規(guī)模,并在自然保護管理、科學研究、宣傳教育和社區(qū)共管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。
保護區(qū)管護局副局長普增發(fā)告訴記者,大雪山是目前云南省內珍稀重點保護動物最多的地區(qū)之一,也是西黑冠長臂猿滇西亞種、豚鹿等物種的集中分布地或唯一分布區(qū),在中國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領域具有極高的物種保護價值及棲息地保護價值。近年來,保護區(qū)在珍稀物種保護方面下了不少功夫,但在技術、人才和資金方面依然存在不足。
他今年7月召開的2023中國永德瀕危動物保護高峰論壇發(fā)言時表示:“大雪山承載著永德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和人文環(huán)境,是生物多樣性的中國樣板,其中的西黑冠長臂猿比永德青龍?zhí)渡降幕胰~猴更加瀕危,希望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能讓西黑冠長臂猿享受和灰葉猴一樣的公益保護待遇。”
就在今年7月,得知滇西亞種西黑冠長臂猿的保護現狀后,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創(chuàng)始人姚海鷹聯(lián)合中山大學博導范朋飛共同組成科考團隊奔赴永德調研,在永德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下,對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進行了6天科考。中山大學瀕危動物行為與保護實驗室,在范朋飛教授的主導下,還發(fā)布了《云南永德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西黑冠長臂猿種群調查報告》。
經與大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管護局多次座談與溝通,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決定,在前期永德灰葉猴公益保護項目的基礎上,將項目延伸擴大為“大黑小灰”公益項目,大黑即滇西亞種西黑冠長臂猿,小灰即印支灰葉猴,全面加強對大雪山西黑冠長臂猿的保護。
“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會持續(xù)激活資本市場的愛心和能量,全力以赴保護永德大雪山的西黑冠長臂猿。”姚海鷹表示,作為堅持社會責任和社會效益第一的主流媒體,長江商報會聯(lián)手具有社會責任感和公益情懷的上市公司和企業(yè)家們,源源不斷為保護永德的瀕危野生動物貢獻力量。
值得一提的是,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為永德和大雪山自然保護區(qū)帶來了寶貴的專業(yè)人才和科考團隊。
在2023中國永德瀕危動物保護高峰論壇上,曾榮獲中國動物保護協(xié)會“長隆獎”的范朋飛教授,被聘為“永德縣瀕危動物生態(tài)保護首席專家”和“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永德瀕危動物生態(tài)保護首席科研顧問”。
范朋飛教授表示:“大雪山這塊一定要繼續(xù)加強巡護和監(jiān)測,保護好西黑冠長臂猿周邊的棲息地!”
他認為,永德是滇西亞種種群和數量最多、最集中的地方,卻也僅有15只左右,因此保護工作迫在眉睫,刻不容緩。
他說:“我相信在各級政府和職能部門的高度重視和協(xié)作下,在中山大學和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及公益資金的支持下,大雪山滇西亞種西黑冠長臂猿的種群一定會有持續(xù)恢復的希望。”
保護區(qū)管護局局長雷震表示:“在中山大學、長江商報公益聯(lián)盟和全社會的支持下,永德西黑冠長臂猿的‘天籟之音’一定會繼續(xù)傳唱下去,絕不會在我們這代人手中成為‘絕唱’。”
唯愿千百年后,中國的生態(tài)之樹依舊萬古長青;祈愿永德大雪山深處的高亢猿鳴,終年經久不息,代代相傳,響徹云霄。
責編:ZB